回声 2022年的一天，很荣幸收到了阿根廷国会大学的邀请，这是由诗人、演奏家和艺术家组成的小组，我们约定，各自用自己土地上的民间音乐为题材，合作一张专辑，他们传来一首作品，吉他琶音流淌里的一首诗，我靠着后阳台，看着贺兰山上的残雪，和楼下空荡荡没人走过的马路边，听见最远处，传来他们土地的声音。 那段时间哪也去不了，很多个晚上，我坐在朝南的窗台边发呆，月亮一次次升起。我呆坐，听他们朗诵，唱歌，我怎样歌唱这片土地呢？ 2022年12月一个平常的早上，窗外的街头人多了起来，小区的保安恢复了微笑，大铁门安静地开着，昨晚通知所有人可以出入小区了，街头的声音大了起来。 看起来冰雪就要融化，我们开始被打断多次的巡演。 在鄂尔多斯的冷风里，工人在电线杆上安装久违的红灯笼，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城市大街，我吃下他们的莜麦面，小河边的残冰，雪覆盖在水泥地，像土地一样宽广。 山东聊城的车水马龙和衡水一样，公园里，人们在化了的湖水旁，跳着交际舞，女人们高高的发型，随着后旋转的舞动颤动在一丝温气的微风里，练武老人的兵器在叮当叮当机械地挑动，保温水杯放在刀枪的旁边…… 一个爸爸拉着一个儿子，尕子把手慢慢地探向湖里，用矿泉水桶子舀出夕阳下的湖水，另一个蹒跚的小儿子嘎嘎嘎的笑声就在水泥地上回荡…… 聊城的一个晚上，我们的车被堵在狭窄的马路，车窗外，学校门口挤满了接孩子的家长，穿梭的人们给摩托车按上厚厚的棉袄袖子，一弯新月下，蜿蜒的小河，在潮湿中穿过他们平静的眼神…… 珠海，女人们在门口编织渔网，手机架在面前，短视频直播正热闹，门边的低矮处，用茶叶筒做的香炉，供奉“天官赐福”“门口土地公公”，海边的山上，鸟儿和老人们的嘈杂争相鸣叫，整齐的石头们沉默，一望无际的海边，大工程车吼叫着碾过苔藓的沙地，在撞击声里搭起新的建筑…… 昆明的观音殿，成堆晒着的经书里，写着：寻声救苦 随应现身。阳光透进窗格子，照在磨旧却鲜红的蒲团上，油灯在锈迹斑斑的门前默默燃烧。 那天凌晨，我打开床前的射灯，发现无数巨大的微尘颗粒像蝇虫一样翻舞，它们原来一直都在，彻夜不停，不，昼夜不停。天亮了，我拿出攒了一路的汗水衣服，黑色短袖的背部，都是汗水勾勒的版图形状，每件不一样，我穿过走廊，外面传来机器人的童声礼貌用语，它们接送着外卖，穿梭在走廊和电梯。我把洗干净的衣服挂在酒店的窗户上。 山西太原，回到很冷的北方，我买了一双为变天准备的棉鞋，但是寒潮并没有来，我踩在郑州温热的土地，竹笋已经在阳光下挺立，皂荚已经裂开，有人在腐土边洒下一把小黄米，鸟儿们吃饱而不知去向……没有拆完的墙上留着涂鸦，描绘着整齐的楼阁。 但是呼和浩特的三月底，时间又被拉回初春，在黄土地上，散步的女人依然戴着口罩，小小的绿苗才在裂开的缝隙里伸出，不知道它们是播种的种子，还是尚未铲除的杂草。 进站声，出站声，起飞声，降落声，轰隆隆的马路声，每到一个地方，我就学一句当地的方言，那是能触摸到的、土地的回声。我的语音备忘录里，路上的环境声碎片形成了版图，但是每天早上醒来，却在这光阴里迷路，到底在哪里？打开西边的窗户，映照日出，晚上回来打开东边的窗户，月亮照着热闹的街道。 朋友圈不停有人发出彻夜未眠的图片，在拥挤的安定医院门外，一个中年男的拿着扇子，面带微笑，他在对着虚空说话，可是张嘴没有声音，他的手势是双手向里，然后摇手，他在数数，傻傻地微笑……人群拥挤但有序地排队，有人在训斥他的孩子，有人在训斥他的父母，更多的人面无表情或者冰冷地微笑，电子屏幕报出病人的排队数字和被简化的名字。医生开出的药，失眠，失眠，失眠。 在车水马龙的路边，有人用木棍在地上画了一个圈，用写信的格式，写下离去的亲人的名字。 我无数次修改歌词拖延定稿。我和爱德华和Eric说：可不可以只用那些声音的采样和一人一琴来完成一张短歌集子？让这些声音再次发出声音？ 我不知道怎样描述走过的汗水版图，但，生命并不仅仅是在可见的土地扎根，在那片只有仰望才能看到的土地，那上面有一万个月亮，在一万个最黑的夜升起，照过觥筹交错酒香喧闹的屋顶，照过废墟，照过乌鸦盘旋鸣叫的闹市，照耀我们轻轻的鼾声，长满了我们遗忘的词汇，在那更真实的世界，柔软的清泉，切开了冰冻的一切，歌声漫过野草被压制的痕迹，捧住微弱的滚烫种子，指向天边。就这样歌唱吧，用脚步和回声歌唱。 苏阳 2024年10月 北京 1 月亮上长出的沙枣树 月亮上长出者 啪啦啦沙枣树哎 一叶，一叶，风吹时落下 遮住了月光者 灯火儿阳世上罩呀 一颗，一颗，灰尘儿落下 一颗，一颗，灰尘儿落下 雪山上跑下着 仓锒锒傻马驹儿呀 一夜 一夜 叫一个亮呀 缠上了绳索者 踏过了雪山尖 天亮了，不要把脚印盖上 天亮了，不要把脚印盖上 词：苏阳 曲：西北花儿（尕三妹令） 编曲 / 制作人：苏阳, Eric Lattanzio 采样 / 效果：Edoardo Gagliardi aka 爱德华 混音 : Eric Lattanzio @ZALEM STUDIO (北京, 中国) 母带处理 : Ludovic D’Aniello @LUXI SOUND (Nancy, 法国) 2 三盏灯 点起月儿一盏灯 照过草上露水 一声声唱过的歌儿 那是远路干渴的人 一声声唱过的歌儿 那是远路干渴的人 点起眼睛两盏灯 照过流泪中的人 这轻轻擦过的火焰 让他走过冰封的河 这轻轻擦过的火焰 让他走过冰封的河 喔-------------- 这轻轻擦过的火焰 让他走过冰封的河 点起星星千盏灯 照过沉睡的大雁 一声声听到的呼唤 让它穿过黑色天边 一声声听到的呼唤 让它穿过灰色天边 喔-------------- 一声声听到的呼唤 让它穿过灰色天边 词：苏阳 曲：苏阳 西北民歌 编曲 / 制作人：苏阳, Eric Lattanzio 采样 / 效果：Edoardo Gagliardi aka 爱德华 混音 : Eric Lattanzio @ZALEM STUDIO (北京, 中国) 母带处理 : Ludovic D’Aniello @LUXI SOUND (Nancy, 法国) 3 机器人人 尘世外，飘飘然，一个lost brain （螺丝的伯） ， 迷迷糊糊他要去投胎 熙熙攘攘产房的外呀 见一个机器守门员 抬起腿，走向前，递上了一根烟 机器的眼睛眨一眨 ：戒了，谢谢 荣华富贵你全想占 前方的路多我陪你身边 拉一拉，爬一爬，走过了鬼门关 妈妈的个哭声爷爷笑开怀 一把拉住娃娃的呼喊 把一个血肉生下来 哎哎哟 生下来 哎哎哟 生下来 哎哎哟 生出来 哎哎哟 生出来 栏杆杆上一片片绿草盈盈 红色的花儿开满春 十字路口奔忙的人 铁肉不分，血肉不分，铁肉不分，啊，啊，啊， 打起鼓 敲起锣 奔向你的梦， 黑色的梦白梦，七彩的梦 Lost bran,bran,拧紧的人呀 不都是血肉生下来 哎哎哟 生下来 哎哎哟 生下来 哎哎哟 生下来 哎哎哟 生下来 男孩留那个女孩留? 男的硬硬的留 盖了一个楼上楼 男的女的一起流 机上游那个人上游？ 争也争不上游 哎呦哎呀咿呀哟 哎呦哎呀咿呀哟 哎呦哎呀咿呀哟 哎呦哎呀咿呀哟 词：苏阳 曲：苏阳 陕北民歌 编曲 / 制作人：苏阳, Eric Lattanzio 采样 / 效果：Edoardo Gagliardi aka 爱德华，Eric Lattanzio 混音 : Eric Lattanzio @ZALEM STUDIO (北京, 中国) 母带处理 : Ludovic D’Aniello @LUXI SOUND (Nancy, 法国) 4远路歌 （女声）： 百灵鸟飞过 高高的悬崖 消失在云朵 静静的天空 远路的心儿 还在为我歌唱 唱起欢乐的歌 就从没有分开过 （男声）： 牢牢冰冻的河 清泉就在心底 当春风吹过 花儿会再开 远路的心儿 还在为我歌唱 唱起生命的歌 就从没有分开过 远路的心儿 还在为我歌唱 唱起生命的歌 就从没有分开过 （男女合唱） 黑暗崎岖的路 山高没有尽头 当星光闪烁 没有人孤独 远路的心儿 还在为我歌唱 唱起生命的歌 就从没有分开过 远路的心儿 还在为我歌唱 唱起生命的歌 就从没有分开过 远路的心儿 还在为我歌唱 唱起生命的歌 就从没有分开过 演唱：张浅潜 苏阳 词：苏阳 曲：苏阳 编曲 / 制作人：苏阳, Eric Lattanzio 采样 / 效果：Edoardo Gagliardi aka 爱德华 混音 : Eric Lattanzio @ZALEM STUDIO (北京, 中国) 母带处理 : Ludovic D’Aniello @LUXI SOUND (Nancy, 法国) 5 少年 日头照醒了大地 河水悄悄把石头灌溉 骑上马儿我追流水呀 追不到水里的日头 骑上马儿我追流水呀 追不到水里的日头 灯火闪红了牡丹 看叶叶儿卷到了心间 花开花落是光阴的箭 闪呀闪，射不到少年 花开花落是光阴的箭 闪呀闪，射不到少年 射不到少年…… 词：苏阳 曲：六盘山花儿 编曲 / 制作人：苏阳, Eric Lattanzio 采样 / 效果：Edoardo Gagliardi aka 爱德华 Eric Lattanzio 混音 : Eric Lattanzio @ZALEM STUDIO (北京, 中国) 母带处理 : Ludovic D’Aniello @LUXI SOUND (Nancy, 法国) 6 远路歌（苏阳独唱版） 歌词同上 词：苏阳 曲：苏阳 编曲 / 制作人：苏阳 混音 : Eric Lattanzio @ZALEM STUDIO (北京, 中国) 母带处理 : Ludovic D’Aniello @LUXI SOUND (Nancy, 法国) 出品人 苏阳 制作人 苏阳 混音 : Eric Lattanzio @ZALEM STUDIO (北京, 中国) 母带处理 : Ludovic D’Aniello @LUXI SOUND (Nancy, 法国) 绘画 苏阳 平面设计 小树 影像 小树 翻译：王蓓 翻译：李晖 感谢edoardo （爱德华），我们在他温暖的小家一起耐心地工作，一起研究采样，很开心。 感谢Eric ，忍受我每次修改已经定好的混音，修改了很多次之后，我又返回最初的方案，他没有怨言。 感谢孙新堂老师，一直在牵线搭桥。 感谢张熹老哥，在视觉上给我很多指导性意见。感谢小树的辛勤工作。 感谢我家领导，从开始的所有demo到后来的成品，她是最多版本的听众。 感谢固原的诗人单永贞，他说话的声音出现在音乐里。 感谢海斌和陈量，给我很多启发和建议。 感谢翻译王蓓，感谢翻译李晖。 感谢生活，这些声音最宽广的土地。